被嫌棄的毛發的一生

一到夏天，最熱銷的女性消費品之一就是脫毛儀。甚至一年四季大家都能看到脫毛廣告——在別的時節“悄悄脫毛”，到夏季就可以“大膽露膚震撼所有人”。很多美容店，更是推出了“終生包脫”的項目，說明脫毛是需要拼搏一生的事業。沒有除去腋毛，就不敢舉起胳膊，私密部位dermes沒有脫毛，就不能穿泳裝。體毛一旦暴露於公眾視野裏，便是不潔和粗野。

插畫by黎時熙

實際上，伴隨著人們幾百萬年的曆史，體毛一直都是關鍵的出現，它保護人類免於饑寒，免於皮膚病和創傷，它好像蘊含著一種防禦性能量，無論多少次清除他們，都會在某一天發覺有新小小茸毛發生。它頑強地想要告知人們，這是自然法則。

持續破壞，隨後複活。女性想把身上除了秀發以外全部體毛清理幹淨，一遍又一遍，從古埃及時期用石頭刮到血肉模糊，到當代用激光新科技燒燙出焦味。中世紀女性過長的體毛是魔鬼的標識，如今“獼猴桃女孩”是一種羞辱，一定要像“剝了殼的雞蛋”一樣光滑鮮嫩，就連毛囊也要解決。潔淨的、平滑的、被審視的漂亮身體，從古至今，這是女性自證清理以求求生的方法。

古埃及人使用的脫毛工具

獵巫時代：體毛是魔鬼的標識

從15世紀起在歐洲持續了3個世紀轟轟烈烈的“獵巫運動”，想必大家並不陌生。這場慘絕人寰運動，導致數十萬甚至百萬女性遭到淩虐，變成歐洲難以啟齒的愚昧黑暗曆史。

塞勒姆巫師審理案圖畫

在蒙昧的時代，大家應對無法解釋事件，例如忽然的病症和死亡，神秘自然災害，都會歸納為“惡魔來臨”、“巫術作怪”，大家相信捉到法師，生活能恢複平靜。那時候的法師，並不分男女。

1487年，一本調皮無比的《女巫之錘》問世，在這本書裏，兩位天主教的修士將“法師”直接認定是女性。他們認為女性思維能力低下，身體欠缺且有著強烈的欲望，因此容易被惡魔誘惑。他們還列舉了很多鑒別巫師的規章，簡易總結為：只要他們說是巫師得人，便是巫師。

調皮無比的《女巫之錘》

從此女性變成了調皮、不潔的惡魔代言者，男士則轉dermes換成審判者、圍觀者，對女性開展殘酷的殘害。大家互相檢舉揭發，被判斷是巫師後，要在公共場所剃光所有的體毛，因為她們覺得過長的體毛會招喚惡魔。被抽打，被火烤，被水浸……在一系列的嚴刑下，假如死亡了便是巫師，假如沒有死，便是惡魔在暗中幫助。總之，巫師沒法自證清白，無數女人在荒誕的檢舉和摧殘中慘死。

影片《聖女貞德》中貞德以巫師罪被懲處火刑的場景

直至1782年，捕殺巫師才退出曆史舞台。但這種虛構“異端邪說”欺侮女性群體，鞏固男權統治的方法，並沒消退。其中對於女性身體開展羞辱的規章，也以不同的面貌在後世流傳。

在巫師規章中，女性身上有斑點、痣、體毛都被稱之為魔鬼的標識，身體有瑕疵的女性很容易被指覺得巫師。“不潔”是極大的罪行。這也好像印證了後世的女性，為何如此執著於使皮膚“整潔無暇”。疤痕印記是男性的徽章，則是女人的屈辱，女性致力於遮暇、去斑、脫毛、點痣。體毛是令人尷尬的，生孩子的妊娠紋是醜陋的，衰老的色斑是悲哀的，總之一切身體印記都會造成恥感。這類規訓不知從哪兒來，隨著女人的一生。

1853年的畫作《審查女巫》

實際上，許多心理學家覺得，忌諱是對某種隱秘欲望的抑止。在中世紀歐洲對巫師的刑罰中，遍及著有關性幻想、淩虐的擦邊，比如剃光體毛展現光滑無暇的胴體任人喝彩。甚至在酷刑紀錄中，也有有關巫師身材的庸俗描寫。這場荒誕運動，不過是滿足了男士扭曲的情欲凝視——只要說女人不潔，就可以竭盡髒惡欲念的事。

消費時代：體毛讓女人不再性感

隨著巫師法令被打倒，女性不會再隨便被指控為巫師，但對女性“身體不潔”的控告仍然存在，一種新型的、關懷式圍獵再次進行：大家尊重和愛惜女性，因此想“協助”他們的身體更完美無暇——龐大的女性消費人群和他們的體毛，變成各大商業公司新的獵食。

插畫by黎時熙

1915年出版的《時尚芭莎》，第一次發表了一幅“反汗毛”的廣告。海報上一位女性大膽地舉起了雙臂，外露自信的微笑，她腋下光滑嫩白，沒有一根汗毛。海報在一開頭就提出了一個問題：“在夏季去海灘時，你是否擔心舉起你的胳膊?”這個反問十分奸詐，因為他胡編亂造了一個問題，這將舉起雙臂這樣一個自然肢體動作，賦予社交屬性。當你思索這種情況時，就已掉入了陷阱。不論你擔心還是不擔心，它都達到了目的——人們開始探討女性能否曝露汗毛，並引導至設定的回答：不能，不潔，不雅。

《時尚芭莎》第一次發表的“反汗毛”廣告

在媒體對腋毛的負面宣傳下，吉列於1915年發布了第一款對於女性市場的剃刀MiladyDécolleté。隨後，各大企業變著花樣推出新商品，幾年內各種“女性脫毛刀”銷量不斷上升，“反汗毛”完全變成主流——如果你沒刮去汗毛，在盛夏的沙灘上你會擔心舉起胳膊。看，這種情況已經有了肯定的回答。

吉列第一款對於女性市場的剃刀MiladyDécolleté

不只是汗毛，隨著1946年世界上第一款比基尼問世，女性有更多露膚隨意後，大量位置的頭發變成了“商機”。甚至私密部位的頭發被命名為“比基尼區”，必須為穿比基尼而清除。汗毛、腿毛、唇毛、陰毛……根據不同位置的脫毛產品一應俱全，女人們忙碌地開展“頭發管理”，商人們則賺得盆滿缽滿。

世界上第一款比基尼由路易斯·雷阿爾在巴黎時裝展上設計問世

但與此同時，男人仍然像數百年前一樣，有著足夠的“體毛隨意”，無論他們有傷疤還是茂密的體毛，都會被稱之為性感和男人味的標志。

美劇《老友記》裏一個情節是菲比和莫妮卡試著蜜蠟脫毛，被dermes疼得哇哇大叫，當男人們疑惑為何脫毛會發出慘叫時，菲比說：“男人永遠不會經曆這種痛苦。”另一個普遍情景是女性約會前跑進廁所裏匆匆忙忙地脫毛，由於體毛會讓她們在男人眼前失態。《欲望都市》、《生活大爆炸》、《破產姐妹》等美劇，都有類似的橋段，女性擔憂汗毛腿毛減少性魅力，而男人則只會問身邊的女人：我的胸毛性感嗎?

為什么男人的頭發是風采，而女人的頭發乃是羞恥呢?實際上，這是刻意為之的抑止。

約翰·伯格在《觀看之道》中的一段闡述，更好地解釋了這種情況。約翰伯格覺得“頭發涉及性功能與熱情，只有變弱女人的性熱情，才能讓觀賞者感到自己獨享這份熱情”。被視為“不潔”且不允許在公眾視線暴露的汗毛，也許只是男士對女性占有欲的外現。

英國藝術史家、小說家、畫家約翰·伯格

從這裏我們能理解，為何導演李安曾說“汗毛很性感”。李安在拍攝《色，戒》時讓湯唯留了八個月的汗毛，以複刻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我國女性的美。他坦言：“我認為汗毛很性感，我很樂意秀出去。”很多人在電影中見到湯唯的汗毛時，是慌亂和難堪的，甚至體會到了得罪。但卻又不得不說，它有一種渾然一體的、若隱若現的性感。這類不安中混合著隱秘的興奮，印證了約翰·伯格的觀點。